鬼事怪事:泥菩萨

1
“嘎……嘎……嘎……”
老尹挠着半秃的脑袋,透过树林的缝隙抬头看天,树冠之外一群乌鸦盘旋在空中,嘴中发出难听的叫声,老尹习惯性地嘬了一下牙花子,嘟囔道:“这么多老鸹子,又有野猪死哪块了?”
想到这,老尹一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个笑容,旋即想到了什么,颇为苦恼地看着满地的落叶,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落叶堆中,一条浅浅的足迹。
“这人能跑哪去了?真不让人省心!”
老尹抱怨了一句,皱着眉头看向足迹消失的方向,茂盛的树林变得稀松,正当旺盛时候的树冠都变得光秃秃的,白桦和柞木这些本来应该长得笔直的树木仿佛感染上了麻风病一般,变得扭曲歪斜,在阳光的照射下,投射出一片张牙舞爪的魔影,如同一群长相畸形的人在赤身裸体地狂舞。
“赵成权!赵成权!”
老尹扯着嗓子呼喊了两声,松软的落叶和松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抖三抖。整个兴隆林场谁不知道老尹的大嗓门,这位可是有过一嗓门把树上野鸡喊得掉到地上的光辉战绩。然而这么两嗓子喊出去,除了隐隐约约的回声,就只剩下半空盘旋的老鸹子在“嘎嘎”乱叫……
老尹皱了皱眉头,趴伏身子,从茂密的树林中钻向那片光秃的林地里,黄绿色的劳保胶鞋踩在赵成权留下的浅淡足迹上,潮湿的地面滋滋冒水,一股腐烂的霉臭扑鼻而来。
老尹心中嘀咕,林场的人怎么可能在自己的林子里头走丢了呢,更别提平时就机灵油滑的赵成权了,可是偏偏又两天没见人影,场里领导害怕是遭到下山的熊瞎子或长虫,这才有了现在这么一出。
不过老尹的心中清楚,赵成权怎么说都是场子里的老职工,足足两天没见到人影,十有八九是出事了……
不远处传来阵阵叮咚的流水声,老尹倒着身子,用屁股顶开厚密扎人的灌木丛,这里的树木更加枯败,低矮的灌木长满倒刺,稍高的乔木拧歪着身子在风中招摇,发出腐朽的“吱嘎”声。
老尹的黄胶鞋踩在地上,浑圆的硌痛感传来,这里的地上早就没有了落叶,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灰白色鹅卵石,而千百年冲刷这些石头的河水就静静流淌在河滩的边上。相比于十米宽的河道,如今只要有两三米宽的河水显得实在有些不像样子,尽管它现在仍然是松花江源头的支流之一。
河水对岸,是一片半枯死的柳树林,完全没有活着时候那样的婀娜身姿,僵硬漆黑的树干一棵棵紧紧抱在一起,将这里凸显得格外死寂。
老尹见到这片柳树林的时候,脸色一下子阴暗了起来,皱着眉头:“竟然跑这里来了?这小赵到底在想啥!”
嘴上嫌弃,老尹还是东张西望着找了一处河水最狭窄的地方,跳到了对岸,柳树林最前面有一颗遮天蔽日的柳树,足足要五六个成年人环抱,同样是半死的状态,干枯的树枝交错纵横,斜插向天。
老尹轻车熟路地在这棵柳树下找到了一块平坦的青石板,石板上一座孤零零的神龛,常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将神龛的顶盖摧残得花白,看不见原来的颜色,但神龛左右的对联字迹仍然清晰。
——“饮三时风餐雨露”,“保一山富贵平安”。
神龛中一尊泥偶立着,却不是在正中间的位置,而是稍偏左侧,仿佛特意在右侧留了一个空位一样。神龛前放着两个满是泥巴的搪瓷小碟,上面各盛着一个青黑发硬的馒头。
看到这两个发硬的馒头后,老尹的脸色更差了,嘟囔道:“这俩馒头一看都放了个把月了,不可能是赵成权放的,哼,这个小高丽,明明到了山神爷爷面前,都不上供品,难怪在林子里没了。”
老尹看了一眼神龛,将坏掉的馒头扔掉,在河水中将搪瓷碟刷了刷,然后在身上摸了摸,终于在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两块塑料纸包着的水果糖,面色有些难看地将糖果放在瓷碟上,老尹跪在了神龛前,拜了拜。
“山神爷爷,山神奶奶,我来得太匆忙,也没带上啥好玩意儿,你俩别嫌弃哈。”
刚说完,老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,紧忙从口袋中掏出了两棵烟,点燃放在了瓷碟上。
“这可是好烟,山神爷爷,山神奶奶赶紧抽两口。”
老尹满脸肉疼地看着两根烟躺在瓷碟上,在山风的吹拂中燃得格外快,他想了想,一把将烟收了回来,放在了自己的口中,贪婪地吸了一口。
浊白色的烟气从鼻子和嘴巴里吐出来,老尹一脸舒坦,跪在神龛前,略带歉意地说道:“山神爷爷,山神奶奶别见怪,这时节林子里太干了,这里风又大,我怕烟头被吹走,把林子点了。”
老尹的话音刚落,一直没停过的山风戛然而止,老尹还贪婪地抽着嘴里的香烟,忽然感到脑袋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,伸手一摸,摸到了一枚干枯的柳树枝。
老尹茫然地抬头看去,只见到头顶遮天蔽日的大柳树的树冠上,一团黑影夹在树枝中,不,与其说是“夹”在树枝中,更像是被干枯的树枝绑在上面的,而透过树枝的缝隙,老尹分明看见那团黑影中露出了一张青紫色,面容枯瘦,带着朝鲜族鲜明特征的脸——赵成权!
“嘎……嘎……”
一大群老鸹子扑棱着翅膀从柳树上飞了起来,一时间晴朗的天空被遮盖得阴暗下来,狂风大作,柳树疯狂摇晃,发出吱嘎的声响,无数干枯的树条宛如毒蛇蜿蜒着攀上了老尹的脖子,手臂,然后是全身……
山风重新吹拂起来,大柳树纷乱如麻的树冠上挂着两个巨大的树茧,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嘎的呻吟,神龛前的两枚糖果的塑料包装迅速风化变脆,一截树枝摔在上面,直接打碎了糖纸,露出了漆黑干裂的糖果。
2
太阳刚刚才落山,梁芳却穿上了一身厚实的衣服,走到厨房在铁锅中盛了慢慢一铁饭盒的白米饭,又用黑色的布包得严严实实,翻起衣服的下摆,将饭盒塞了进去,又将衣角掖好。
推开房门,天色灰白一片,梁芳回身将房门上的锁栓好,正要离开,院墙上闪过一个黑影,看不清样子,只感觉是一个瘦小的人。
梁芳恨得直咬牙,顺手抄起仗在房门旁的笤帚扔了过去,怒骂道:“姓白的,你不得好死,天天欺负我这个寡妇,也不怕烂了你的眼睛!”
笤帚砸在泥巴糊成的墙上,掉在地上,院墙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梁芳等了好一会儿,才叹了口气,摸了摸怀中的饭盒,没有理会扔出去的笤帚,径直走出了小院。
临近夜色的林场中,工人们经过一天的忙碌,大多行色匆匆往家中走,炊烟在整个林场中升起,正中央的职工俱乐部大声发着最时髦的“迪斯科”音乐,要是放在以前,梁芳准保要进去跳上一会儿舞,然后和丈夫满心欢喜地庆幸在林场的生活。
然而现在,梁芳只觉得那音乐吵闹。
正低头走着,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,梁芳一回头,脸上一愣,别人自己完全可以不理会,可是对方是场长的夫人,自从丈夫出意外死后,自己靠着场里的救济活着,总不能得罪这一位。
“芳儿,这么晚了干啥去啊?”场长夫人脸上美滋滋的,看起来正要往俱乐部去。
梁芳面露难色,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:“去看看我那死鬼。”
场长夫人似乎没有想到梁芳如此回答,本来还开心的脸上想要强行露出个悲伤的表情,却没能成功,最后化成了一个哭笑不得的丑模样。
“芳儿,小赵死了一个来月了,该放下就放下吧。等过段日子,我让俺家他给你介绍个人家,死的人死了,活的总得继续活吧。”
梁芳点了点头,却没有答应,场长夫人见状,只是叹了口气:“你快去吧,早去早回,最近场子里丢了不少鸡鸭,都说是有熊瞎子过来了,你自己小心点。你的婚事就包在姐身上,虽然你是二婚,不过咱场子里头不少老爷们还是看得上你的!”
嘱咐完,场长夫人又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娱乐部走去,梁芳低头摸了摸小腹,在温暖的饭盒下面,是平坦的肚皮,苦笑了一声,要是她是自己一个人,还真的会考虑一下二婚的事,可是肚子里已经有了身孕,又有什么人愿意当这个便宜老爹呢?
“呦!这不是梁大美人么?”正在梁芳愁闷时,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,一个身穿劳保服,身材矮小瘦弱的中年男子,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靠近过来。
梁芳看到这人,脸上就憋不住的怒气,骂道:“白老三!死一边去!”
“嘿嘿,脾气越来越大了,别介啊,老赵都死了,我再死一边去,你不就一个男人都没有了么?”白老三摇头晃脑,嘴上不停地占着便宜。
凡事就怕碰上不要脸的,梁芳知道跟这种流氓说得越多,只会吃更多的亏,咬牙,低头朝着林场外面走。
梁芳的忍气吞声让白老三更加得意,挖苦道:“赵成权在林子走丢了,连累了去找他的老尹,自己却囫囵个回来了,要我说他会猝死也肯定是因为老尹找他索命了!”
梁芳咬了咬牙,低头一直走到林场外面的大路上,一转身,却没有向丈夫坟地的方向走。
是啊,死的人已经死了,活的人还去理会他做什么?只是现在梁芳的处境,活人又能有什么好的法子呢?
顺着茂密的树林,梁芳走在一条依稀可见的小路上,脚步越来越轻快,林子里也越来越黑,终于,在走过河上的独木桥后,梁芳来到了她的目的地——山神庙前。
在神龛的泥偶前,这个坚强了一个来月的女人,终于放声大哭。
“山神爷爷,山神奶奶,都说你们是这最灵验的神仙,快给我指条明路吧!这孩子我到底是留下还是打掉,我自己实在是拿不了主意了。”
神龛后的柳树树冠发出吱嘎的声响,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一个树茧,只是树枝纷乱,别人看不清晰。
忽然一股大风吹到了林子中,神龛后的大柳树摇摇晃晃,一大片漆黑的老鸹子“腾”一下腾空而起,发出“嘎……嘎……”的惨叫,落荒而逃。
正跪在神龛前哭诉的梁芳被这难听的叫声惊得抬起头,没向上看,却猛然转回了头。
在她身后不远处,有一个瘦小干干巴的黑影,正慢慢地靠近。
“白老三!你想干什么?”梁芳连忙抹去脸上的泪痕,怒骂道,可是对方没有回话,只是一步步缓慢地靠近着,梁芳这才意识到现在自己身在荒郊野岭,对方有事场子里有名的流氓混混,他还能想干什么?
“你……你不要过来!”
嘴上这么说着,梁芳已经开始倒退着,一个转身冲进了柳树林中,慌不择路的梁芳没有注意到,整座柳树林正在大风中疯狂摇曳,干枯的树枝忽然变得柔软,仿佛是一头猛兽在梳理嘴边的胡须,静静等待着猎物送入口中……
3
借着手电昏黄的灯光,常乐一脚踹开了挡在面前的柳树枝条,看到林子中密密麻麻难以穿越的样子,气馁地回头抱怨道:“师父,有路你不走,非得穿林子。再说了,有什么事,不能白天来,非得晚上?没听过夜路走多了总要碰到鬼么?”
张国忠猥琐的脸上被树枝刮得满是血痕,手里拎着一根白线,线的另一头悬着一个铃铛,这铃铛并没有垂直地面,而是不合理的轻微偏移着角度,朝向柳树林的深处。
听到常乐这么问,张国忠脸上又青又紫,憋着一肚子火说道:“兔崽子,要不是你当时弄了一只花猫糊弄我,咱们现在至于这么惨?你没觉得这一个来月,咱们一天比一天倒霉,一天比一天晦气?”
常乐恍然未觉道:“没有吧……”
刚说了一半,张国忠飞起一脚踹在了常乐的屁股上,踹了一半,脚底下一滑,整个人倾斜着摔在了树丛中,后背又被荆棘扎得满是血珠,顿时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。
常乐赶紧将张国忠扶起来,用手电照着,小心翼翼地将张国忠后背的荆棘藤蔓拆下来:“师父,你别着急啊,啥事儿慢慢说。”
张国忠咧着嘴颤颤巍巍说道:“短短一个月,李红兵的车被居民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个洞,还是一连三个!吃饭一共食物中毒两次!拉肚子就更不计其数了,我现在喝口凉水都感觉屁股疼,你个兔崽子好意思说不倒霉?”
他越说越激动,手中拎着的白线要是再粗一点,他都恨不得缠在常乐的脖子上把他勒死。
嘶啦……
张国忠正说话,忽然听到一声脆响,处在刺痛中的后背忽然一凉,然后就听到常乐幽幽说道:“说了别着急,那么激动干啥,这下好了,倒刺把你的衣服划了个大口子。”
师徒身后,李红兵脑袋上绑着绷带,一脸苦闷,刚刚张国忠说的并不完全,他忽略了一点就是花盆掉下来的时候他正在车里抽烟,幸好离医院比较近……
二柱子苦笑了一声,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帮常乐把剩下的藤蔓解开,他觉得当时决定和两师徒一起走绝对是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,比高考那些错误的选择题还要错上一点,想到这里,不由得叹了口气,开学已经一个月了,自己必须要抓紧了。
“老头,你明知道咱们这么倒霉了,怎么还要求夜间行动,这种环境下,以咱们几个的运气,可是会出人命的!”李红兵问道。
张国忠叫苦道:“我也不想啊,但我总觉得要是再抓不住那猫妖,等它伤了人命,兴许一道闷雷下来就能把咱们给劈死了!”
李红兵沉默了一下,他也有这个担心,这一个月来他们沿途追踪猫妖,所过村子不过是丢了一些鸡鸭,反噬在他们身上的报应已经让人受不了了,要真是让它闹出人命,他们就算不死也得瘫痪啊。
二柱子愤愤不平道:“这也太不公平了,它造的孽,为什么要算在我们身上啊!”
张国忠站起身子,将裂成两半的衣服搂了搂,解释道:“咱们叫它是猫妖,其实它是尸,这东西本来就是死物,人死后魂归阴间,尸归尘土,可偏偏这具尸有了猫的魂魄,这是违背天理的,报应又不能算在已经死了的猫和尸体身上,只能算在我们这仨始作俑者上。”
常乐只是抓错了猫,对猫妖的形成没有什么影响,他跟着食物中毒纯粹是跟着另外三人一起吃住收到的牵连。
“猫这种生物,本来就是自然界一等一的捕猎高手,更是少有的会以虐杀猎物为乐趣的生物,当它充分适应了尸体之后,就不会满足猎杀鸡鸭一类,绝对会对更危险的猎物出手,人类就成了它的首选,这是天性,也是本能。”
李红兵脸色越发苍白,毫无血色的嘴唇抿了抿,眉头一皱,忽然问道:“林子里有东西过来了!”
干枯的柳树林中,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,常乐瞬间躲在了张国忠的身后:“师父,会不会是熊瞎子啊?”
张国忠如临大敌:“总不可能是大媳妇儿吧!”
话音刚落,茂盛的树枝被扒开,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女人来,虽然头发被树枝刮得乱糟糟,但在手电的照耀下,足以看到她颇为秀美的容貌。
常乐指着忽然跑出来的女人惊叹道:“师父,真的跑出来大媳妇儿了!”
梁芳一路在柳树林中穿行,忽然看到这边有灯光,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不要命一样朝这边冲了过来,见到是老少四人时,才终于觉得自己安全了,抢身一步差点跪在了四人面前。
“快,快救救我,后面有个大流氓!”
四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,脸色又惊又喜,常乐咧嘴说道:“大姐,你看清楚了,那可不是啥流氓!”
梁芳这才有功夫回过头,只见在手电的照耀下,那张瘦小身躯的脸孔一览无遗,竟是一张扭曲的长满了白色长毛的脸,看起来像是老太婆,又像是发霉的面包,看到了这样脸,梁芳想起来自家死的那只老猫,当即尖叫了一声,昏死了过去,跌入李红兵的怀中。
张国忠手中的铃铛在半空中自行作响,他冷笑了一声: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!看来上天终究眷顾,让我们将功补过来了!”
4
猫妖一路追来,忽然见到自己的猎物一下变成了五个,嘴巴一咧,发出一声嘶吼。
二柱子这才发现,它原来没有牙齿的牙床已经长出了一排排细小尖锐的白牙,在灯光下一晃,宛如梳子一样。
张国忠同样发现了这一点,冷哼了一声:“看来这一个月你没少吃血食!不过就凭这么一排小牙就敢在我面前叫唤,看来你是不知道拘魂索的威力啊!红兵,弄它!”
说完,他自己退到了一边,李红兵看了看他,他看了看李红兵,常乐咽了咽口水,二柱子扎巴扎巴眼睛……
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,张国忠一瞪眼睛说道:“还等啥呢?”
李红兵叹了口气:“你知道我没有完全控制拘魂索吧,一般碰到鬼物它都会自动现身,只不过前一段时间它好像冬眠了……”
“冬眠?”张国忠瞪大了眼睛,“别胡咧咧了,它看起来是条蛇,不代表真的像蛇一样会冬眠啊!况且现在是六月份啊,你家蛇六月份冬眠啊?你以为是南半球。”
李红兵无奈地耸耸肩:“我估计是因为这段时间运气太差了的原因吧!”
二柱子赶紧对张国忠说道:“老头,兵哥不灵了,你就赶紧出手吧,对付个猫妖不在话下吧?”
张国忠愣了一下,有些肉疼地将手中的铃铛递给常乐,咬牙道:“帮我拖一会儿!”
说完,从常乐背着的包裹中取了一个漆黑的小包裹,翻找着什么。
猫妖起初还对几个人有所警惕,眼见着半天没人做出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攻击,不知何时悄然退到了林子中,隐去了身形,只有常乐手中叮当作响的铃铛证明它并没有离开,反而是隐在暗处,准备随时偷袭。
树林沙沙作响,几人警惕地观望着四周,二柱子催促道:“老头,找到合适的东西没有。”
“别催嘛,祖师爷留下的好东西不多了,得谨慎点,用完了就没了。”说着,张国忠已经从包裹中拿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瓦罐。
喵……
一声极为嘶哑的猫叫声传来,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,常乐忽然发出一声尖叫,吸引了众人的目光,月光下,常乐那张憨厚的脸上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起了一层又白又长的汗毛!
常乐瞪圆了双眼,露出惊恐的神情,刚要张嘴说话,却只来得及发出“唔”的一声,就感觉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,上下牙碰撞发出咔咔的声音,同时舌头也不由自主地往外面伸着。
张国忠面色一变:“快,堵住他的嘴巴,别让他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!”
说时迟,那时快,二柱子当机立断地把鞋脱了下来,扯下两条袜子,捏着常乐满是长毛的嘴巴将又臭又酸的袜子塞了进去,常乐直翻白眼,也不知道是被熏得还是怎么了,却是已经再也不能咬到舌头了。
喵……
又是一声嘶哑的猫叫,仿佛钉子划在了玻璃上一样刺耳。李红兵闷哼了一声,脸上开始长起了白毛,脑袋上的绷带开始往外渗出鲜血,他感到脑中似乎有一根铁棍,在翻天覆地地搅和着脑浆。好在他平时受拘魂索折磨颇多,一定程度上对疼痛有所免疫,可抵挡不住从脑中传来的阵阵昏厥,这种感觉跟当时被花盆砸到脑袋时一样。
就在他感觉自己眼前已经一片片地发黑时,本以为在“冬眠”的拘魂索飞速地游动了一下,顺着脖子攀附在他天灵盖上,这阵昏厥才得以缓解。
就在拘魂索游动的时候,李红兵明显感觉到怀中的梁芳身子一抖,他叹了口气,将梁芳轻轻放在一旁的地上。
喵……
在一声猫叫传来,这次中招的却是张国忠,老头朝着深林大吼了一声:“别他妈嚎了!知道你九条命,想要跟我们一命换一命是吧!这可是你逼我的!”
边说话,张国忠的脸上边长起了白毛,同时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,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水被灌进去,同时面色逐渐变得铁青。他一咬牙,将瓦罐砸碎,里面白花花的粉末露了出来,他捡起一块碎瓦,猛然割开了自己的手掌,将鲜血滴在了白色粉末上,和成了粉色的泥糊。
张国忠猛烈而急促的呼吸着,仿佛溺水的人,痛苦无比地看向二柱子:“这次得借你点东西了。”
说完,语调高亢地大声。
“青天高,黄地厚,月寒日暖,来煎人寿。”
“食熊肥,食蛙瘦,神君何在?太一安有?”
“神君何在?太一安有!”
重复完最后一句,二柱子只感觉自己的肩膀一轻,在他的视线中,第一次看到一个婴孩形状的鬼魂从肩膀上被张国忠一把抓了过去,被抓走的婴儿极为愤怒,铁青色的脸上胀满了紫红色的血管,一抬头露出如同黑洞的嘴巴,扭头就要咬向张国忠的手掌!
张国忠双手灵巧飞快地躲过了这一下,与此同时手上的粉色泥糊在小鬼身上涂了起来,粉末一凃,本来还凶恶的婴儿竟逐渐呆滞起来,只有四肢还在挥舞着挣扎,一双漆黑色无眼白的眼球还目露着凶光,死死盯着张国忠。
二柱子这才发现,在自己和张国忠手中小鬼之间,连着一条细长的红线,宛如脐带,不断地向小鬼输送着什么。
“这难道是我当时招魂招上来的鬼?当时竟然成功了?”
张国忠没有回应二柱子,此刻的他面色越发青紫,嘴唇已经开始浮肿,变得有些漆黑,他用尽了全力对手中的小鬼断断续续道:“你……再不帮忙……你的宿主……也要被弄死了!”
听到这句话,小鬼挣扎的四肢忽然顿了一下,那双漆黑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浊白色的皮膜,就像是四脚蛇的瞬膜一样。随着这层皮膜出现,小鬼再也没有了挣扎迹象,张国忠用尽了全力向外一抛,小鬼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。
5
猫妖将口鼻浸泡一处水洼中,眼球斜向上,死死地盯着林地中的一处,忽然感到脖子上一重,一双纤细的小手顺着脖子摸到了脸上,猫妖眼珠疯狂乱转,却发现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小东西似乎有无穷的力量,任凭它如何挣扎,都纹丝不动。
猫妖的双手以正常人难以做到的角度扭曲着,抓向自己的脖颈,刚行动到一半,那双纤细的小手上传来了难以抗拒的力量,只听到噼里啪啦地一阵声响,猫妖的整张脸已经从水洼中转了一百八十度,清晰地看到了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家伙,旋即视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中。
粉色的小鬼小手扒拉着手中无精打采的头颅,嫌弃地将身上的粉色泥糊蹭在了猫妖的身上,眼中的皮膜忽然收了回去,它抬起头看向二柱子所在的方向,再次消失在了空气中。
“呸,呸,呸!”
常乐费力地将嘴里的臭袜子拽了出来,指着二柱子嚷嚷道:“柱子哥你也有点太损了吧,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塞么?”
张国忠瘫坐在地上,喘着粗气,心有余悸地看向周围的林子中:“没想到啊,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它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,幸好二柱子身上的小鬼够猛,要不然咱们今天说不得就都要交代这里了。”
提起这个,二柱子对之前所见到的一幕幕还心有余悸,忧心忡忡地问道:“老头,那小鬼一直就在我身上?”
张国忠摆了摆手:“放心吧,只要你跟着李红兵在一起,有他身上的拘魂索,那小鬼再凶,也不可能杀了你。你供养上几年,再请个师父把小鬼一送,还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呢。”
李红兵捂着脑袋说道:“我们现在算是安全了?”
张国忠嘬了下牙花子:“哪能啊?都说了猫有九命,没了一条还有八条呢,咱们得赶紧过去,要不让它重新活过来麻烦就大了,我可没有第二罐赶尸粉了。再说,它吃了神像大耗子,咱们可以用它追踪纸人张。”
刚说完,常乐忽然坐直了身子,竖着耳朵:“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?”
几人一愣,不远处的密林树枝晃动,月光下,一个瘦小的身影爬了出来,尽管脖子被扭断,脑袋耷拉在地上,头皮更是被周围的荆棘刮得鲜血淋漓,但那双棕黄色的眼睛仍是死死地盯着几人,准确来说是盯着躺在地上的梁芳!
“我靠,这样也能爬动,老头,你快叫那小鬼出来弄它!”二柱子摇晃着张国忠的肩膀,焦急地催促道。
张国忠却只是呆愣在原地,呢喃道:“不可能啊……”
直到被二柱子推动才忽然缓过神来,脸上露出惨然的神情:“没有了赶尸粉,别说我没有能力使唤那小鬼,照那小鬼的凶横性子,我再去打扰它,恐怕它弄完了猫妖就得把我的脑袋也扭断了。”
“妈的,它都这个球样了,咱们还能怕了它?”李红兵苍白的脸上露出一阵狠意,抄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,奔着猫妖冲了过去。
“别冲动……”张国忠话还没说完,李红兵已经冲到了猫妖的身边,边缘锋利的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颗耷拉的脑袋。
眼看着就要砸得血肉模糊,李红兵忽然感到腰间一疼,然后就是一凉,浑身的力气如同流水般抽离,他蓦然低头,才发现猫妖的一只手掌早就插在了自己的腰间,锋利的指甲毫不费力地捅破了皮肉。
猫妖如同扔垃圾一样的,将李红兵甩在一边,仍然缓慢地朝着梁芳攀爬着……
“兵哥!”二柱子发出一声怒吼,不顾张国忠的阻拦,愤然冲向了被甩在一边的李红兵。
“哎,看来咱们几个是要交代了,就算猫妖身受重伤,也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的。”
说完,将目光挪在梁芳身上,思忖道:“这女人身上恐怕有什么玄虚,猫妖嗜血如命,却对到了手边的李红兵不管不顾,只想朝着这个女人奔来……”
常乐忽然拉起了张国忠,身子一伏,肩膀一顶就把张国忠扛在了肩上,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林子外面跑去,边跑边对着二柱子喊道:“柱子哥,猫妖现在只能爬,咱们打不过它,它却跑不过咱们,你快背着兵哥一起跑啊!”
张国忠却猛然揪起了常乐的耳朵:“你跑得了么?不要十分钟,猫妖就能把这女人生吞活吃了,那个报应可要算在咱们身上的!到时候等着遭雷劈吧!”
没跑上几步的常乐忽然一愣,猛地一跺脚:“对呀!”便轰隆一下把张国忠扔在了地上,顿时摔得他七荤八素,浑身生疼,刚要张口大骂,又看到常乐已经扛起了梁芳,朝着密林深处跑了过去。
猫妖行动缓慢,断了的脖子抽搐着,尽量扭转了脑袋,眼睁睁地看着常乐这个傻憨扛着梁芳冲进了林子里头,喉咙口发出凄厉的吼叫。
常乐扛着梁芳在树林中奔跑,奇怪的是,本来会以为格外浓密扎人的树枝,当他跑起来的时候却感到没有什么阻碍,就好像在为他让路一般,这让他本来揪起来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,跑了不远甚至还要回头看看,直到确定了猫妖没有理会其他几人,而是朝着自己爬过来,才放下了心,迈起大步朝梁芳来时的方向跑去……
6
张国忠挣扎从地上站了起来,看了一眼徒弟消失的方向,小步走到了李红兵身边,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慌张无措的二柱子,将自己碎了一半的衣服脱了下来,在李红兵的伤口边上紧紧勒了一圈,好歹延缓了出血。
二柱子这才缓过来心神,看着常乐奔跑的方向,问道:“老头,常乐没事吧。”
张国忠满脸忧虑,嘴上却强做镇定地说道:“应该没事,你也看到了,常乐跑得还挺快……”
只有李红兵龇牙咧嘴地说道:“这……猫妖……真的厉害……不过那林子……”
说了一半,二柱子明白了他的意思,点头说道:“林子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密,常乐一定能够跑远的!”
事实上,常乐跑了几步之后,发现了一点不对劲,周围的树枝何止在为自己让路啊,甚至每当自己跑到一个地方的时候,周围本来死寂的树木就开始剧烈地抖动着,仿佛在臣服,又像是在欢迎他,这种情况,越往前跑,就越明显。
而他身后的猫妖,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越爬越快,俩人之间竟然没有拉开多大的距离!
常乐拼了命往前,他感到肩膀上的梁芳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,这让他精神一震,再次加快了脚下的步伐。
终于,常乐来到了柳树林的边缘,见到了那棵硕大的柳树,也就是在这一瞬间,他的耳边响起“咻咻”两道破空的声音。
只见大柳树上抽出无数的枝条,如同章鱼触手般,向着猫妖缠绕过去!猫妖嘶吼着,两只锋利的爪子对漫天的枝条毫无办法,不一会儿就被包裹在一个硕大的树茧中,被树枝拖拽着朝大柳树一点点挪去。
常乐没想到事情竟然有这样的变故,忽然感到身上一轻,梁芳已经醒了过来,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去。
“你醒了?别害怕,咱们安全了!”常乐出口安慰道,却发现自己的安慰根本是多余的,梁芳说是醒过来,其实双眼还紧闭着,尽管如此,周围纷乱的枝条她都好像能够看得一清二楚,毫无阻碍地走到了硕大的树茧旁边,熟练的从衣服口袋中取了一根火柴,点燃扔在大柳树牵引树茧的枝条上。
常乐看得目瞪口呆,梁芳却忽然回过头:“小兄弟,你能不能帮我带句话?”
“带话?”常乐愣了一下。
“过了今夜,我会再次醒过来,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记得,你到时候就说山神劝她将孩子生下来,将会有福报。”
“生孩子,福报。”常乐点了点头,“我记下了。”
刚说完话,本来是细小的火柴,竟然点燃了那看起来粗壮的枝条林子,一时间浓烟滚滚,火光大气,常乐猛拍大腿:“着,着火啦!”
梁芳随手在地上截了一段柳树枝,递给了常乐,叹气道:“小兄弟,能不能帮我把这根柳条插在河边?”
“快,快跑吧,都着火了,你还寻思插柳条呢,能不能有点正事啦。”常乐急匆匆地说道,却没有拔腿就跑,他记得那个着火的方向,就是师父和二柱子、李红兵去的方向,心中焦急想要去营救,又担心梁芳一个弱女子无法从大火中逃生。
梁芳却是摇了摇头:“放心,那火过不来。插下柳树条之后,你再帮我给柳树条讲一个故事。”
“给柳树条讲啥故事?”常乐一愣,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,可不知道为什么,听到梁芳的声音,只想按照她说的做。
“这里有一位山神,成道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,飞禽和走兽都在他的照拂下活得很好,人们也感恩戴德地为他修建了一座神龛,时时祭拜。”
“只是后来时代变了,人们不再祭拜山神,神龛也慢慢被人遗忘,周围长满了杂草,偏生就有一株朝天柳被一只飞鸟插在了神龛后面,我知道那飞鸟是故意的,它不忍心山神的神龛受风吹雨淋。”
“小小的朝天柳很争气地活了过来,每日茁壮地成长着,它知道山神就在自己的庇荫下,心中恐怕是带着自豪又激动吧,庇护山林的神在它的庇护下,一定满足了它的虚荣心。”
“而山神如同看待自己孩子般,照拂着身后的朝天柳,改变河道,让它不缺水源,变迁土地,让它脚下都是它喜欢的沃土。”
“山神成神多年,性子冷清,就如同天上的云。朝天柳在被飞鸟从远方衔来时就对眼下的一切充满了好奇,就算扎根在这偏僻之地,也难改活泼的性子,周围的杂草没有灵性,它自然每日就在山神身边喧闹着,诉说着自己的心愿,渴望着像走兽一样的生活。”
“可惜山神如何能够理会这种情绪,只是嫌它吵闹聒噪。”
“于是,从那一天开始,它没有在努力朝天上生长,而是分出了大大小小的根,从一株朝天柳,变成了一片朝天柳,它妄想着就这样能够看得到更多的风景。”
“可惜树长得能有多快,一直到它快要寿终而亡的时候,它才将树林扩展了一亩地,所见到的东西,还是那片山林。”
常乐听得入神,不由得发出可惜的赞叹:“这也太伤人了吧,它这么想要看不一样的风景,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。”
梁芳轻笑了一声,眼中似乎充满了回忆,继续说道:“故事没有完,山神终究是可怜这个从小他就看到大的朝天柳,将自己正果分出了一小部分,通过水源和土壤分给了朝天柳,让它不再是凡物,能够持续为自己的梦想扎根。”
“后来,时代终于重回和平,人们也渐渐想起来这边有一处还算灵验的山神,于是重修了神龛,断了许久的香火重新续上。趁着这次重修,山神也在自己的神位旁边为朝天柳预留了一个位子。”
“于是,从那天开始,神龛里不仅有山神爷爷,还有山神奶奶了。”
常乐瞪大了眼睛:“山神也可以娶媳妇儿?”
梁芳淡然地笑了笑:“本就是虚无缥缈的神,娶妻生子是人间正道,神凭什么不可以?”
“这之后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,忽然有个道人来到这里,钻开了朝天柳的树干,在树心中埋了点东西,从那天开始山神就再也听不到朝天柳的声音了。”
“从来都是清冷性子的山神忽然发现,少了朝天柳的叽叽喳喳,他所在的山林是多么的安静,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,那可冷清的心早就变得滚烫,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唤醒朝天柳,分给它更多的香火,直到最后,将自己的成果分了大半给它。”
“终于,他重新听到了朝天柳的声音,时间已经不知道再次过了多久,只是这次,朝天柳变了,它不在满足于半个正果,而是想要山神的全部。”
常乐怒骂道:“太没有良心了!”
梁芳笑了笑:“神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,全给它又如何?只是全给了之后,朝天柳拿着别人的正果,自己无法登临神位,就起了邪念,凡是走过这片林子的人,如果不在神龛前献上贡品,它就要将把人抓起来,困在树上慢慢消化。山神没有果业,无力阻挡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。”
“山神可以给它一切,但不能看着它犯下罪孽,于是偷偷放了一个人,谁知道阴差阳错,没有了正果的山神,被这个人身上的阳气锁住,不得已只能离开神龛,成了这个人的孩子,呵呵,没想到失去了果位的神仙连一个人都保佑不住,终究还是因为邪气入体,没能救下来那人。”
“第一次有了血肉之躯,第一次感受到微弱的心跳,山神既紧张又害怕,紧张的是他能够去看看朝天柳说的那些风景,害怕的是他连自己的所谓的“父亲”已经保佑不住,更没有能力再保护朝天柳了……”
梁芳看着不远处愈演愈烈的火光,眼中说不尽的悲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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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乐再是憨傻,也明白过来了,看了一眼梁芳平坦的肚子,试探地问道:“它跟了你这么久,你就一把火把它烧了?”
梁芳轻笑了一声:“我不像它,见过那么多生灵,知道什么是繁华之境,也没有滚烫的心情,所以难以理解它的执念,但我却知道,无论自己想要什么,总不能以别人的性命当代价!我既然能养它一次,就能够养第二次,只是长大成人需要十几年,这段时间还是要拜托你。”
梁芳面对着常乐,她眼睛闭着,常乐依然能够感受灼人的目光,不由得点了点头:“放心吧,我会在省城最繁华的地方种下柳树,等你长大来找它。”
得到了这个承诺,梁芳深吸了口气,轻笑道:“谢谢,这树茧的猫妖早就盯上了它,我能感觉到它身上似乎也有来自别人的未成形正果,它们彼此都需要吞噬对方,你们要小心处理。”
说完,她瘫软在地上,如同从来没有清醒过。
火光冲天而起,吞噬着大柳树硕大的树冠,常乐坐在碎石地上,看着在地上滚动的树茧,时不时扔一块石头砸过去:“老实点!”
“常乐!”
听到叫声,常乐忽然回头,看到师父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,身后二柱子背着李红兵。
“常乐啊,你没听过一句话,放火烧山,牢底坐穿!”
常乐本来想跟师父说说山神的故事,结果张国忠上来就展开了批评教育,把他一肚子话憋了回去,只能朝着树茧努了努嘴:“喏,猫妖。”
张国忠看到猫妖竟然被树茧困住,再看看被烧了一大半的柳树,这才恍然大悟:“妈的,这林子竟然有这么大的问题,常乐,你烧得好!”
常乐本想说不是自己烧的,却看到张国忠朝着只剩下焦炭的柳树跑了过去,焦炭之中,一堆堆森然白骨,足足有十几条人命的样子。
张国忠冷然道:“果然,能够长得这么大,肯定没少害人!”
常乐暗暗咋舌,将手中的柳树条收好,决定不对张国忠说那个故事了,他怕师父一冲动,把剩下的柳树条也烧了。
“兵哥!你快看!”
二柱子这时候却在那堆焦炭中,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——一尊看不清面容的石像!
李红兵有气无力,脸上却露着快意的微笑:“好,好,好。虽然不知道纸人张到底在干什么,咱们这行动也算是破坏了他的计划吧,一想到能恶心一下那王八蛋,我就开心。”
张国忠皱眉道:“因果纠缠,你们两个看来什么事都不能跟纸人张撇清了,早晚要做个了断才是。”
“哎呀!”二柱子忽然叫起来,指着柳树前的神龛可惜道:“咱们尽量控制火势了,可是还是把人家山神的神龛烧漏了房顶。”
一根树枝带着火苗落入了神龛中,泥塑的神像被轻轻一烤,竟然噼里啪啦地裂开了!
“都说山神护山林。”张国忠哭笑不得,“可这却是泥菩萨过河,自身难保。也不用太过在意了,这山神估计也就是个泥偶,要真灵验,哪会连自己的神龛都守不住呢?”